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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7章 冰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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節目結束了拍攝,唐峰回到了國內。他在國外就把節目組給的獎金都花了,給家人買了包和化妝品,又給林河買了件風衣。林河不肯要,唐峰說:“一點心意,收著吧。”

林河把東西擱在一邊,有點心不在焉的。唐峰道:“渠瑤呢,最近怎麽老不見她?”

林河道:“她在片場,忙得很。”

他從前提起渠瑤時,眼裏好像有光,現在眼神卻黯淡下來了。唐峰直覺感到他們倆之間出問題了。他說:“你們吵架了?”

林河道:“沒有。”

唐峰看出他是嘴硬,沒再追問。他下午出去買了點菜,回來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。林河坐在陽臺上,手裏拿著瓶啤酒喝。

唐峰開了瓶啤酒坐在他旁邊。林河靠著墻邊,低聲道:“我可能要失去她了。”

他說著話,眼角淌了眼淚下來。唐峰道:“不是好好的麽?”

林河搖了搖頭,說:“我倆吵了好幾架了。我跟她打電話,她總是說忙。前陣子她回來,也很沒耐心。我想讓她減少點工作,別這麽累。她說我養活不了她,她想為這個家多掙點錢有什麽錯。”

唐峰有點替林河難過。林河的聲音有點哽咽了,說:“我也想出頭,可是運氣不好,拍戲唱歌都紅不了。我配不上她……我怕這麽下去,把她也耽誤了。”

唐峰道:“要不然去找方金翎幫忙,看她那邊有沒有好機會。”

林河搖頭道:“上次拍電影就是她給的機會,我又不是他們公司的人,不能老是麻煩人家。”

唐峰說:“試試吧,萬一有機會呢?”

林河頹然道:“我不行,扶也扶不起來,換個地方照樣一事無成。我想了很久了,我恐怕根本就不適合這一行。”

唐峰說:“你不能這麽消沈,我幫你再想想辦法——”

林河道:“你忙你的去吧,不用替我擔心。我死不了。”

他說著站起來,搖搖晃晃地回房去了。

林河的性格一直是柔韌而樂觀的,就算受了打擊,也不會這麽頹廢。如今他這樣灰心喪氣,實在讓人難過。唐峰跟他一起出道,跟他親如兄弟,不可能對他置之不理。

次日唐峰去找李雙月,想讓她再給林河一個機會。

李雙月坐在高背椅上,審視著唐峰,仿佛對他很不滿意。

唐峰說:“林河知道錯了,求李總再給他一個機會,他一定會好好把握。”

李雙月搖頭道:“我給過他很多次機會了,他不行。這一點他比你清楚,只有你還活在對他的幻想當中。他早就明白過來了,他不是這塊料。娛樂圈是個光怪陸離的世界,他太單純,也太執著,很多東西放不下,所以他一步也前進不了。”

唐峰不甘心道:“他拍戲很認真,對粉絲也特別好。他真的是個特別好的人。”

李雙月道:“他很好,但是他對這個世界沒有用,所以註定被淘汰。你自私,無情,渾身都是缺點,但是你對這個世界有用,所以你可以活下來,而且能活的很好。淘汰他的人不是我,是他自己。如果他不願意改變,誰也救不了他。”

唐峰被她堵得如鯁在喉,卻隱約覺得她說的不錯。

林河沒有做錯,公司對他也算是仁至義盡了。他的性格太善良單純,有他自己的執著。也許這個圈子真的不適合他。

李雙月安排林河去酒吧唱歌,接連一個月都是如此,基本上把他當羊放。

林河每天晚上從八點唱到十二點,客人有認識他的,不知道他被冷凍了,紛紛過去跟他合影。有人喝醉了,讓他陪著喝酒。林河不喝,推說喝了沒法唱歌。那人開了一瓶白酒,拿出手機說:“你把這瓶幹了,我給你轉一萬塊錢。”

那人五大三粗的,懷裏摟著女朋友,說:“我老妹兒總說稀罕你,今天碰上真人了,你必須給她個面子,把酒喝了。”

那女人道:“別逗他了,人家是唱歌的,這不讓人毀嗓子嗎。”

那人道:“不行,必須喝!”

酒吧裏的燈光不停變幻,林河眼裏、耳朵裏都是光怪陸離的影子和聲音,整個世界好像都不真實了。

那人催促道:“楞什麽呢!喝了就給一萬,吹牛我是你孫子!”

林河道:“好,我喝。”他拿起酒瓶仰頭就灌。酒是56度二鍋頭,嗆得他直流眼淚,喝了幾口就開始咳嗽。他一口氣喝了大半瓶,身上好像有火在灼燒,視線都模糊起來了。

那女人說:“行了,夠給面子的了。”

那男人一把摟過林河的肩膀,大聲道:“兄弟夠豪爽的啊。來合個影,笑。”

林河被嗆得滿臉通紅,暈暈乎乎地跟他照了相,那人加微信給他轉了一萬塊。林河胃裏翻江倒海的難受,轉身就去廁所吐了。

林河半夜回到住處,一覺睡到次日中午。他打開手機,昨晚上那人把跟他的合影發朋友圈了,說:“一萬塊錢買了個戲子陪喝酒,你們認識他不?”

下頭一溜點讚留言的,說真便宜,這些人就是要錢不要臉唄。

林河覺得惡心,把那人拉黑了,把手機扔在一邊,良久又把手機撿了起來。

他想見渠瑤,想給她買點東西,不知道她需要什麽。他給渠瑤打電話,電話響了兩聲渠瑤接起來,說:“什麽事,我一會兒還得拍戲呢。”

林河想了想,不知道說什麽好,道:“你什麽時候回來?”

渠瑤道:“還得過陣子吧。”

林河道:“我去片場看你吧?你想要什麽,我給你帶過去。”

渠瑤道:“不用了,月底我回去一趟,上工了,拜拜。”

林河沈默著放下手機,他坐了良久,去洗手間洗臉。水龍頭嘩嘩直響,他把水潑在臉上,忽然就哭了。

門外傳來鑰匙開門的聲音,唐峰帶著外賣進來,道:“你吃飯了嗎?我給你帶了點米線……”

林河兩眼通紅,渾身酒氣。唐峰心裏咯噔一下子,說:“你怎麽了?”

林河搖了搖頭,哽咽道:“我沒辦法了,我留不住她。”

唐峰心裏難受的厲害,抱住他輕拍背心,安慰道:“一切都會好起來的,我陪著你,咱們兄弟永遠在一塊兒。”

月底渠瑤回來了,林河心中重新燃起了希望。渠瑤對他淡淡的,總是拿著手機看。林河走過來時,她就把微信關了。林河有點疑慮,說:“看什麽呢,還背著我?”

渠瑤道:“哪有,你想太多了。”

林河沒說話,趁著她洗澡的時候偷偷看她手機。他心裏跳的像打鼓一樣,覺得這樣對不起她。他現在就像手裏握著一捧沙子,攥緊了是失去,小心翼翼地捧著也沒有未來。

他解了鎖,渠瑤很謹慎,微信沒有留歷史信息,只有當天早晨收到的兩條語音信息。林河點開聽了,是個男人,說要請她吃飯,問她什麽時候有空。

渠瑤擦著頭發出來,見林河攥著她的手機,一下子就惱火了。她把手機奪過去,道:“你幹什麽呢。”

林河道:“那男的是誰?”

渠瑤道:“不知道,你管這麽多幹什麽。”

林河道:“你別逃避問題,這人是誰?”

渠瑤不耐煩道:“投資商。他就想普通吃頓飯,沒什麽大不了的。”

林河也火了,道:“這人根本就是存心不良。你怎麽不直接拒絕他?做人連這點骨氣都沒有嗎?”

渠瑤怒道:“我怎麽沒骨氣了?我為了生活為了你努力工作,你還要這樣神經兮兮地懷疑我!如果你能撐得起這個家,我至於這麽拼命嗎?”

林河的痛處被她戳中了,氣得說不出話來,幹脆摔門出去了。

渠瑤在家待了一陣子,天天早出晚歸的,不怎麽搭理林河,完全沒有跟他和好的意思。林河舍不得跟她冷戰,主動去跟她道歉,她也不理會。

林河知道他們大概是走到盡頭了,兩個人連架也不吵了。他們住在一個屋檐下,卻像是兩個陌生人。

又過了數日,這天林河回來,發現屋裏空了一半。渠瑤把屬於她的東西收拾了,坐在沙發上等他。

她平靜地說:“林河,咱們分手吧。”

林河下意識道:“你說什麽?”

渠瑤道:“分手吧,我沒辦法繼續騙自己下去了。我是個物質的人,我需要錢帶給我的安全感,我需要婚姻的保障。你負擔不了我的生活,給不了我想要的人生。我也不甘心給人洗衣服奶孩子。我要往上走,我不願意被人踩進泥裏去。有個老板對我挺好的,他真心要娶我,他是能成就我的人。”

林河仿佛聽不懂她的話,輕輕地搖了搖頭,道:“是上次那個人?他不會比我更愛你。你跟他沒有感情,他給不了你幸福的。”

渠瑤的聲音有點顫抖,說:“你清醒一點吧,愛情不能當飯吃。這個圈子就是資本的圈子,在這裏的人,不是資本的兒子女兒,就是資本的媳婦女婿。就連普通人找對象都要本地戶口,哪個階層的人肯讓辛苦掙了一輩子的資本外流?我想在這個圈子裏待下去,婚姻是我唯一的籌碼。”

林河辛酸的厲害,眼裏蓄滿了淚水。他哀求道:“瑤瑤,你別走。我不能沒有你。”

渠瑤眼裏也有淚水。她走到他面前,跟他擁抱了一下,輕聲道:“真的對不起。我愛你,我是真的想過要跟你過一輩子的。”

她把戒指摘下來,跟鑰匙一起放在了桌上,拉著行李箱走了。

林河靜立良久,終於還是崩潰了。

三百三十九天,他們的戀愛持續了不到一年。新年那天是他們開始交往的日子,林河還想在周年紀念日那天和她一起出國旅行,可是他們的愛情終究還是枯萎了。

林河想過很多跟她的未來,卻惟獨沒想到會走到今天這個地步。

他把心都交給了她。她走了,把他的心也掏空了一半。

他不知所措,不知道沒有她的日子怎麽繼續。他捂著眼,像個無助的孩子,哭的泣不成聲。

林河在酒吧裏,彈著吉他唱了一首《成都》,歌唱到一半,眼淚就流下來了。

老板見他的情緒不好,讓他去休息一會兒。林河找了個燈光照不著的角落裏坐著喝酒。

渠瑤走的次日,發微博公布了跟林河和平分手的消息。林河關了微博評論,不想回答任何問題,也不願意面對外界好奇猜測的目光。他只想找個殼或是樹洞藏進去,什麽也不想去理會。

他喝了一杯威士忌,有點醉了,趴在桌子上,聽見旁邊有人叫他,聲音怯怯的。

林河擡起頭,見兩個少女站在面前。一個背著個大書包,另一個帶著眼鏡,都有點拘謹的模樣,顯然不太適應這裏的環境。一人說:“我們是你的粉絲,聽說你經常在這裏唱歌,所以來看看你。”

林河點頭道:“謝謝,我給你簽名。”

他迷迷糊糊地扯了張面巾紙,到處找筆。一人從書包裏拿出筆和本子,請他簽了名,又從書包裏拿出一個公仔,模樣有點像林河。她有點不好意思地說:“這是我們粉絲團照著你的模樣做的Q版玩偶,你別嫌棄。”

公仔大頭小身體,頭上有一撮呆毛,兩個眼睛挺大,顯得很無辜。

林河接過來捏了捏,心不在焉地說:“謝謝,我很喜歡。”

少女有點猶豫,道:“微博上的事我們都看到了。你別難過,我們永遠支持你,大家不會離開你的。”

林河怔了怔,道:“都知道了……也好,瑤瑤是個好姑娘,是我對不起她。”

兩個女孩都有點難過,互相看了一眼。一人道:“哥哥,你別太難過,一切都會好起來的。”

林河嗯了一聲,一個女孩又說:“我從前在廣場上給你拉過票,你還記得我嗎?”

林河想了想,說:“記得,你還給了我一個小豬的鑰匙環,我現在還在用。”

那女孩紅了眼圈,哽著聲說:“大家都跟我一樣,從你出道到現在,一直喜歡你。我們都希望你好好的,你要加油!”

她說著撲簌簌地掉下眼淚來,是真的心疼林河。他難過,她們比他更難受。

林河的情緒被她感染了,原本像死灰一樣的心忽然又疼起來,又覺得有點暖。不管怎麽樣,這個世界上還有人真心關心他。

林河張開雙臂,像個哥哥一樣跟她們擁抱了一下,說:“別哭了,我唱首歌送給你們。想聽什麽?”

兩人商量了一下,要聽寶貝。林河笑道:“好。”

他上臺,彈起前奏,說:“這首歌獻給我的粉絲們,感謝你們的不離不棄,你們都是我的寶貝。”

兩個女孩兒聽著歌,一邊錄了視頻,要帶回去給其他粉絲們看。林河的聲音很溫柔,唱這首歌讓人聽得心都柔軟起來。一曲唱完,兩個女孩兒笑了起來。林河下臺又跟她們聊了一陣子,看時間不早了,送她們去了車站。

兩個女孩兒上了車,趴在車窗上跟他揮手。林河目送車開遠了,這才回到酒吧。

晚上十點來鐘,唐峰來酒吧找林河。他站在門口到處張望,很快就在角落裏找到了林河。

別人來酒吧都帶著朋友,唯獨林河對面放著個人形公仔。他和公仔面前都放了酒杯,他有點醉了,喝一口酒,跟公仔面前的杯子碰一下,顯得童趣盎然卻又有點怪異。

林河坐在墻邊,視線裏一片燈紅酒綠。他眼角泛著紅暈,醉得有些無知覺的撩人。

唐峰想過去跟他打招呼,有個中年女人先一步走了過去,坐在了他的身邊。

林河看了她一眼,那女人四十來歲,穿著挺講究,身後還跟了個保鏢模樣的男人。她說:“林河,你好。我很喜歡你演的戲,我也是你的粉絲。”

唐峰揚起眉毛,在他們不遠處的角落裏坐下,背著身聽他們說話。

鋼琴師彈了一首曲子,燈光幽微,酒吧裏氣氛暧昧,暗流湧動。

那女人道:“你最近怎麽不拍戲了?”

林河沒說話,跟公仔又碰了一下杯。那女人掏出名片,道:“我是一間化妝品公司的董事,前段時間想請你做代言,被你們公司回絕了。我想知道,你現在有沒有意向重新考慮跟我們公司合作?”

林河道:“代言?什麽條件?”

女人道:“三年二百萬,偶爾請你出來見個面,聊聊天。”

林河道:“我不陪飯局也不陪聊,你找錯人了。”

女人道:“嫌錢少?咱們可以再商量。我知道你被李雙月冷凍了,你現在沒錢解不了約,只能在這裏唱歌。我一個月給你三十萬,你跟我一年,輕松把解約費賺到手,有沒有興趣?”

林河笑了笑,看著她道:“我值這麽多?你看上我什麽了?”

女人托著腮看他,像是欣賞一幅畫,說:“喜歡這種事,講究的是緣分。如果非要說的話,你跟我的初戀情人長得有點相似。”

唐峰哼了一聲,心想:“套路。”

女人把名片塞進林河胸前的口袋裏,隨手撥開他垂下來的劉海,說:“我喜歡你的眼神,幹凈,誘人而不自知。現在有這樣眼神的男人不多了。”

她手指尖往下滑,想摸他的臉頰。林河撥開她的手,說:“我知道了,我會考慮的。”

他抓起公仔走了出去。那女人把他剩下的酒喝了,愜意地瞇起眼,手裏輕輕地把玩著那個酒杯,仿佛很留戀上面的溫度。

唐峰跟著林河出了酒吧。林河走在前面,唐峰去開了車過來,跟在他後頭按喇叭。林河回頭看了他一眼,仿佛早知道他跟來了。

唐峰道:“上車,我送你回去。”

林河沒理他,沿著路一直走。唐峰只好開著車跟在他後頭,車速慢的像烏龜爬。

林河走到河堤邊,停了下來。唐峰下了車,走過來說:“跟我回去吧。”

林河道:“我想吹會兒風。”

唐峰道:“你不冷?”

林河道:“酒喝多了,躁得慌。”

他坐在河堤上,聽著嘩嘩的水聲,陷入了安靜當中。唐峰回車上拿了個毛毯來,自作主張地給他裹上了。林河枕著公仔,裹著毯子,感覺自己可以在這裏睡著了。

唐峰坐在他旁邊,說:“剛才的話我都聽見了。”

林河說:“嗯,我看見你了。”

唐峰道:“你別答應她。你想解約,我幫你湊錢。”

林河搖了搖頭,說:“不用。”

唐峰道:“你的事就是我的事,你別在這時候逞能。”

林河沒說話。他摘下鑰匙,看著鑰匙環上的不銹鋼小豬,良久酒意上來了,閉上眼就這麽睡著了。

唐峰嘆了口氣,把他背起來,拖著他回到車上。然後他發現擋風玻璃上多了一張紙。

他因為亂停車而收獲了一張罰單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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